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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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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1. 飞机场
我不太好意思让别人看出来,我是一个没有坐过飞机的土逼,这就好像是在我二十岁之前,不好意思告诉别人我还是个没有性检验的处男一样,因此把这个第一次看的很重,甚至在若干天前还信誓旦旦地想说第一次坐飞机一定要和最喜欢的人一起。——可是没过几天就被无情的剥夺了。
我默默地百度、偷偷地在微信上问,怎样才换登机牌怎样进安检,最后发现并没有什么新奇,登机牌原来就只是个票我还以为是个牌子,安检也只是和火车站的没有什么两样,唯一值得开心的是当工作人员要求我把身上的电子产品放在框子里的时候,我有些兴奋地把一堆堆电脑相机平板Kindle拿出来,好像在说,看——我不是个土逼哦,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个数码小王子哦。
在我前面排队安检的是一对中年爱侣,确切的说只有那女人一个,男人过来送别,在我的面前肆无忌惮地拥吻,「场面极度感人,送完又送,抱完又抱,又抱又送,依依不舍」。起先我有些皱眉,但渐渐又心生理解与羡慕,女人终于要开始过闸,男人终于放开手,退回到栏杆外,女人有些羞怯地说,快回去吧,男人则还是用力地挥手告别。倘若有人为我送别,我必定会热泪盈眶,不由想起之前在朋友圈看过的那句话。
最真诚的吻不是在婚礼的殿堂,而是在即将离别的车站。
座位的后面是四个阿拉伯人,左右各两个,开始假装互不认识,叫来空姐煞有其事地用英语说「旁边这个大胡子的老哥占了我的位子,我让他起来他就是不起来」,空姐问她「Are you together?」时得到的答复又是否定的,直到空姐说「对不起,这个座位是那位先生的」后,那两个年轻人才炸开笑容,「It's kidding , hahaha…」,留下的是空姐手足无措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我注意到那位空姐的右手静脉血管上还贴着绷带,或许刚刚打过点滴,轻声骂一句,「太过分了,中东狗」。
或许是我先前对《93号航班》和MH380仍心有余悸,抑或是第一次坐飞机的我的确有些躁动不安,我总是会担心那西亚男人会从后面割破我的喉咙。第一次从几千米的高空回望陆地,径流山川美不胜收,我的座位是靠近右边而航向是朝西北,所以一直未能见到太阳,直到快要转弯降落时,夕阳才透过云层射进机窗,蓝天白云金光彩霞,美不胜收。我铤而走险地掏出相机拍照,并不是每一次坐飞机都能看到这么好看的日落,如果定格不了,我肯定会很后悔。
不巧的是,当我坐上机场大巴,发现那四个人仍旧坐在我的后面,这回一直说中文并且学会了中国人的习惯用东西占座儿。我邻座儿的是个五十来岁操着陕豫话的中年妇女,问他们,你们是哪里来的啊,他们终于回,阿拉伯你知道吗,阿拉伯,阿布扎比。我心说大娘人家说阿布扎比你知道在哪儿吗,在我心里这句话还没打完句号她已经回复道,哦阿联酋啊,我去过,去过迪拜——我只好将脸转向车窗外苍凉的月光。
DAY 2. 钟楼
我仍旧记得上一次来西安,早上从兰州出发,九个小时后的傍晚穿着羽绒服走出火车站时的场景,用街旁签到,从黄土高原到关中平原,温差是如此的大。
我穿着T恤还是觉得有些热,好在高铁里开着恒温的空调,上一次去郑州也是在同样的日期,本想着去洛阳,但回过头想去过的古城已经太多而洛阳又连城垣都不见踪影,索性直接拿着去洛阳的车票多坐了一个多小时。
郑州也是一座没有什么新鲜感的城市,如同合肥一样,但也着实励志,在建国初年还叫郑县的小地方,一下子从洛阳开封两个老资格手里硬生生地抢过省会的头衔。如今从西安去郑州,只需要两个小时,比之前缩短了四个小时,但过于迅捷又反而让旅途索然无味,有些怀念绿皮火车里面对面坐着的陌生人吹着风扇扯着蛋,而此时只能望着窗外三门峡的黄河水空惆怅,总有一天,你会习惯那些坐飞机做火车都不会再看窗外的旅途。刚出地下通道,一位中年妇女用标准的中原官话扯着我的手说「俺是外地的,坐车差了三块钱,可能行行好」,我对这类低档次的骗局向来是置之不理的,却下意识地提醒着我「这里是河南」。地铁站边的人行道上喷满了「讨债调查」之类的违法广告,我不太了解河南人声名狼藉的历程,大多数的河南人都很勤勉,无论是在都市打拼还是在边疆开拓,都有他们的身影,少数人的抹黑一亿人,着实很不公平。郑东新区建设得有模有样,那个建成伊始还被媒体渲染成鬼城的地方,如今已经足够的现代化。同事住的地方叫郎客美登酒店,而就在百度的全景地图里招牌还叫鑫仕麟酒店,我不太能理解起这么拗口的点名意义何在,或许是显示出了河南人民与世界接轨的决心。蹲在酒店门口,楼宇间隙的风吹过我腋下分外凉爽——这或许是我对郑州最美好的记忆。四年前的同一天,当时的我还拿着11元到开封的硬座车票指责郑州这样一个全国枢纽站居然没有一个自助取票机,而现在却要坐着高铁一个下午奔波于两座省会之间。
看着夕阳从黄河上落下去,恍恍惚惚。带着辘辘饥肠回到西安,还是想去城里逛一逛,初五的新月挂在鼓楼边煞是好看,回民街里人山人海,虽然在我看来大多数的回民其实大约都是汉民所假扮,但还是有些不解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座都市里有了穆斯林的一席之地。随便点上两三个普通的羊肉泡馍和老酸奶便用去五十元,游客们依旧乐此不疲。回民街与鼓楼的交口,是一个淘唱片的小摊儿,配合着手鼓,用来招揽生意的背景音乐很好听,野娃娃的《我们》。鼓楼的周围弹着吉他的街头歌手很多,下沉广场上有好几个,唱的不过是一些泛滥的流行乐曲,十几二十岁的姑娘们坐在台阶上听着,一曲唱罢会有噼里啪啦的掌声和打赏,这个年纪的姑娘们总是倾慕这些文艺青年们,而我也会想起我曾在凤凰和大理的日子。
DAY 3. 渭河与永宁门
高速列车在关中平原上脱缰飞驰,以至于我来不及用相机去记录,只能倚靠在窗边,浅浅的渭河潺潺而过,远处是杨凌万亩开始泛黄的麦海,想起白鹿原里收麦子的印象——感谢这条河流,才在西北高原冲刷出一篇肥沃谷地,才孕育出这「八水绕长安」的灿烂文明。
向西,空气开始干燥,光秃秃的黄土坡像豆腐一样被割开,留下平整笔直的切割面,窑洞渐渐变多,真正的西北从这里开始。西安是一座幸运的城市,即便这城墙并不算古老,但能在横扫牛鬼蛇神的旧日里保存得如此完整,着实不容易,得亏习总理的努力。永宁门离钟楼其实不远,但却只能挤出时间分两个晚上游览。回想一下倘若合肥的城墙不是拆除而是重新修葺,我在西平你在威武,走过半座城看你,一起坐在石阶上等黄昏。因为举行「重大活动」,永宁门外的南广场上站满了警察,像是去年九月的北京,广场上演出的是一出大唐盛筵,我有些失望地迂回到城内,花了54元的全价票登上城墙,买完便有些后悔,剪票时故作淡定地问,「城墙上还有自行车吗」,微凉的夜飘着小雨,城上灯笼高挂红旗招展,城下纸醉金迷歌舞升平,我困在这个五十米宽的回型牢笼里无所适从。下城时,终于看到几名外宾从城楼里面走出,以新闻联播里的那种姿态,前面摄像的哥们是个全才,还兼职翻译,我跟在他们后面,并未有人阻止我,以至于我很担心第二天的新闻里会出现马赛克。而出了城外,则又是一幅全面戒备的样子,可见这些主要的还是突出一种仪式感,并没有什么作用。一位韩国母亲带着她的一双儿女来到城门前拍照,因为南广场封锁,实际上没有什么好看的背景,好在两个小朋友足够可爱摆出各种造型来取悦,然后指着旁边的「图书馆」三个字用不晓得是汉语还是韩语的口音说着「Tou Sou Gun」。想必其实他们应该是失望的,毕竟来到这浩荡五千年古国的十三朝古都,却发现周遭并没有什么好逛,而这个国家稍微有钱一点儿的人,也更加愿意出国旅行,无奈。
DAY 4. 陕西历史博物馆
在西安这座城市里,更多看到的是「中国、汉唐、华夏」这样的标签,几乎看不到「陕西」,而陕西历史博物馆算一个这曾是我心驰神往的一个地方,但兴许因为西安这个地方掘地三尺便是块宝,所以恨不得将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塞进博物馆里,更加突出了博物而忽略了历史,对于过去他们更愿意提及引以为豪的汉隋唐,至于唐以后的诸如大顺帝国、同治回乱和庚子国变慈禧西逃,都一笔带过或只字未提。